一些報紙、雜志和同行曾經對海外建筑師“占領”中國市場問題展開過好多輪的討論,甚至有的言論還談到了西方建筑文化對中國傳統建筑文化的沖擊。誠然,國外建筑師大舉搶灘中國市場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他們不僅在北京等大城市拿到了像2008奧運主體育場、國家大劇院、CCTV大樓這樣的一些地域標志性項目,甚至在一些中小城市,在一些當地的房地產開發項目中,也都占據了一定的市場份額。其覆蓋面之廣,“勢頭”之猛,都是十多年前無法想象的。但是,他們的發展是否真正的威脅到了國內建筑師的生存了呢?西方的建筑文化是否真的影響和破壞了中國的傳統建筑文化了呢?這些問題還有待于我們進行更深入的探討。
作為一名海外建筑師,我親身經歷了中國這十多年來建筑市場的發展和沉浮,見證了海外建筑師在中國的風雨里程,也同時深深感受到了西方建筑文化對中國傳統建筑文化的影響。對此,我感觸頗深。一方面我在考慮這種輿論傾向將來可能在經濟、文化和歷史方面所帶來的影響和后果,另一方面,我更多的是在分析它產生的原因,追溯它產生的根源。
在中國城市化進程極速擴展的情況下,在全球一體化進程勢不可擋的潮流下,中國執行了改革開放的方針,經濟的市場化趨勢已經成為歷史的必然。巨大的中國市場,吸引了五洲四海的淘金者,讓全世界的優秀建筑師都有著美麗的期盼。海外建筑師紛紛涌入中國,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與中國本土建筑師的較量無法避免。
在國內輿論齊聲高呼“狼”來了的時候,我們看一下其中的真實情況:據調查,真正外資的境外建筑設計公司,其實僅占中國已注冊的建筑設計公司的不到5%,而他們的生存主要是靠占有中國建筑設計市場5%左右的高精端產品。也就是說,如今的中國的建筑設計市場,依然有絕大部分的市場份額被本土設計院占有。雖然不可置否的是國內的相當一部分知名項目是由部分境外公司的知名大師操刀主持的,并拿走了一大筆設計費,而且海外建筑師有逐步向中端產品(如住宅等)滲透的趨勢,可這些只是表面輿論效應,對于中國這塊不可想象與比擬的廣闊市場來說,這群“狼”雖強大,但還不能真正的破壞生物平衡。當然,這里面也有中國本土設計院體制本身的原因,舊有的體制讓他們囤積了一大批優秀的建筑設計人才,而這些人才中的一大部分卻由于所謂的“分工不同”得不到施展才能的空間。
如今國內眾多的設計院都在進行體制改革,剔除其中的弊端,以迎合市場的需要,這種做法我就覺得很好。這樣不僅可以使更多的優秀建筑師投入到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迅速提高他們的設計理念和水平,也可以使中西方建筑文化的融合步伐加快,進一步形成中國建筑文化的獨有風格。同時,中國的建筑設計市場正在良性的成熟發展起來,各種與國際接軌的高標準和規范正在逐步完善,這樣就給所有有實力、有才華之士提供了一展宏圖的天地。我們對此應持樂觀的態度。相反,外國設計公司和海外建筑師這群“狼”在經歷了一段時期的輝煌效應以后,隨之而來的是自己的生存危機。競爭之下本土建筑師的崛起,給他們形成的巨大壓力,特別是海外建筑師的高成本更是阻撓他們進一步發展的致命傷。
我認為,目前輿論的導向有些過頭了,討論討論市場和競爭是應該大力提倡的,畢竟沒有比較和分析就沒有進步,但一下子上升到歷史文化沖突的高度,我認為就沒有必要了。要知道沒有哪一個國家的發展和進步是完全依靠自身的力量,沒有與外來先進的思想、技術的交流和融合是不可能有長足進步的。我們知道的最典型例子就是中國從明朝中期以來的閉關鎖國政策給中國帶來了什么?答案就是只留下了貧窮和落后,更不要談什么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引領世界潮流了。更何況中西方建筑文化的發展與各自的歷史文化發展是息息相關的,他們都是在經歷了幾千年的風雨后給整個人類留下的寶貴遺產。如果僅僅是由于海外建筑師占領了部分中國建筑設計市場就一言否定西方建筑文化對中國建筑歷史的推動作用,我認為有失偏頗,我們應該正確認識和看待西方建筑文化。
中西古代建筑的優秀作品,都具有鮮明的性格,都具有某種傾向性。不過中西建筑的藝術作用在偏重方向上具有明顯的不同。簡而言之,西方古代建筑是以宗教、神權為核心,處處散發著“神賜”的氣息,而中國古代建筑始終是以“天子”的君權為核心的,滲透著中國人的倫理觀念。這些都是與中西方不同的歷史發展道路密不可分的。
西方古代社會強調“君權神授”,他們的核心是“神”而不是“君”,其建筑風格和建筑藝術也處處體現著這一點。古代埃及和希臘、羅馬的建筑藝術都充滿著神的氣息,他們一直以國家最高級建筑的規格來對待神廟,歐洲古代留下的最重要的建筑作品便是神廟--帕提隆、潘泰翁(又稱萬神廟)等等。歐洲中世紀更是一個漫長的宗教長夜,直至十七世紀法國古典主義藝術時期,君權才更多地在文化藝術中確立,但同時宗教的陰影也仍然籠罩著歐洲大地,而且此時已處于近代的前夜,君權主義始終沒有機會充分發展,它匆匆而過,隨即為資產階級革命所埋葬,文化藝術又立即走進了另一個時代。如果說儒家哲學是統治中國封建社會的總的理論,與此相對,基督教神學則是歐洲封建社會的“總的理論,是它包羅萬象的綱領”(《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卷一)。教會成了社會的中心,“教權是太陽,君權是月亮,君王統治其各自的王國,但彼得統治全世。”“君王施權于泥土,教士施權于靈魂,靈魂的價值超過泥土有多大,教士的價值即超過君王有多大”。
以上這些,并不是無知者的狂囂,而是可以以建筑為證的真實的把神學表達而出。在這一方面,哥特式教堂表現得十分突出,空靈、纖瘦、高聳、尖峭。尖峭的形式,是尖券、尖拱技術的結晶;高聳的墻體,則包含著斜撐技術、扶壁技術的功績。而那空靈的意境和垂直向上的形態,則是基督教精神內涵的最確切的表述。高而直、空靈、虛幻的形象,似乎直指上蒼,啟示人們脫離這個苦難、充滿罪惡的世界,而奔赴“天國樂土”。其典型的代表作有法國的巴黎圣母院,意大利的米蘭大教堂,德國的科隆大教堂!
神學力量甚至在文藝復興及以后時代仍然浸透著人的心靈,以至于在本質上是和神學抵觸的思想,如人本主義和君權主義常常也還要以教堂為寄托。歐洲的教堂用石頭建造,著名的教堂工程都十分巨大,經常要經歷一二百年或更長時間才能建成,如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亞大教堂!
宗教建筑在西方建筑中長期來占據著主流的地位,包括近現代西方建筑也秉承延續了這一風格。與此相反,在古代中國相對于君權而言,神權始終處于次等的地位。所以中國古代建筑的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它完全以“君”為中心。
中國古代和西方國家一樣,也承認君權神授,但歐洲的君權神授重點在“神”,君主的權力也須由教會授予。中國的君權神授的重點卻在“君”,他是天的兒子,他的權力直接受之于天,號稱“天子”,而無須用教會或任何宗教為媒介,歷史也證明了這一點,中國從來沒有出現過教皇制,也沒有出現宗教影響君權的例子。
這些情況,體現在建筑中,就是中國的宗教建筑比起一般的實用性建筑來,或者可以說是宏偉精麗的,有時也相當可觀,但相對于代表君權的建筑而言,它始終處于從屬的地位。在都城,它沒有超過皇宮,在郡縣,沒有超過王府和衙署。它也沒能成為城市布局的中心,《考工記》中"左祖右社",王宮居中的體制就說明神權和族權都只是皇權的陪襯。
在中國古代建筑的藝術風格上,始終貫穿著儒家的“禮樂精神”。中國的古代建筑無論大小通常都有預定規劃,遵循著禮制觀念來建設,一切圍繞封建政權為其核心所在——都城。這個核心是皇帝所在的宮城和官署集中的皇城,在郡縣是各級衙署,它們位于顯赫的城市中軸線上,體制最崇,街道縱橫正交,方格嚴整,全城對稱均衡,外廓方方正正。例如唐長安,有嚴格的中軸線,宮城和皇城在大城北部中央,是縱軸線的盡端高潮,皇城內左右分設宗廟和社稷;居民被限制在四面有高墻封閉的里坊中,里坊置于街道圍成的一個個方格內,市場只集中在少數特定的坊內,住宅和商店只能面向坊內開門,坊的啟閉都有定時。又如元大都,面朝后市,左祖右社,九經九緯,最接近于《考工記)的理想。
儒家的“禮樂精神”在中國的古代建筑中無處不在,衙署、宗廟、祠堂以及會館、陵墓等無不都貫穿著強烈的禮樂精神。甚至在佛道寺觀中,也飄游著一層禮樂的氣息,與西方宗教建筑有著明顯不同的性格。中國近現代的建筑文化也同樣彌漫著強烈的儒家“禮樂精神”氣息!
宮殿是中國建筑中最受尊崇、最為宏大的成就,也是中國古代建筑最高的類型,留存至今的北京紫禁城可作其代表。紫禁城的前朝三大殿,后寢三大宮,以及御花園--組成了一曲氣勢磅礴的皇權交響樂的主旋律,以天安門廣場和午門廣場作為這一樂曲的動人前奏,景山是全曲的有力尾聲,紫禁城內中軸線兩旁的對稱宮院則是主旋律的和聲!
中國古代建筑的藝術風格也同時貫穿著儒家所特別重視的“人的理性”。所以,中國的傳統建筑包括宮殿和宗教建筑在內都具有理性的性格,這個性格,或可用"溫柔敦厚"四字表述之。
西方的古代建筑特別是宗教建筑重在坦率地外現人心中的宗教激情,把內心中的一切迷妄和狂熱,幻想和茫然都化成實在的視覺形象:超人的巨大尺度,強烈的空間對比,神秘的光影變幻,出入意表的體形,飛揚跋扈的動勢,騷動不安的氣氛,這些在埃及、拜占庭、哥特式或巴洛克神廟和教堂以至現代教堂(如法國朗香教堂)中都可以找到大量的例證。它們在表達宗教的非理性這一方面是共同的,其作用都在于通過建筑來催毀人的理性,扼殺人的自信力,強迫人們跟隨教士走向彼岸。
我們再把目光放回中國國內的建筑市場,的確現在國內的建筑師和海外建筑師的競爭很激烈,這里面不光有技術水平層次和市場的原因,也同樣有對中西方建筑文化理解角度和深度的問題在內。我們不能簡單的以現象來分析,而是要透過現象看本質,從更深的層面和更廣的角度來分析其內在的原因。
眾所周知,奧林匹克運動源于古希臘,現代奧林匹克運動也起源于西方。而西方建筑師在大型公共建筑方面的優勢的確不是我們中國本土建筑師可比擬的,古希臘、古羅馬的神廟,古羅馬的大斗獸場等眾多建筑都處處閃耀著他們幾千年智慧的結晶和光芒。這樣我們就可以很好的理解為什么他們能在2008奧運主體育場以及國家大劇院等大型公建的競標中勝出了,這是文化的沉淀和積累,是底蘊。同樣,我們中國建筑歷史上的宮殿建筑也不是西方宮殿建筑可以相比較的了,我們隨便的從北京、西安或南京等古都中都能見到我們宏偉的宮殿建筑,還有我們的園林、庭園┄┄這些同樣是我們華夏民族幾千年的藝術結晶,是我們自己傳統文化的沉淀和積累。我們不必斤斤計較于中西方建筑文化的孰優孰劣,我們更應該重視的是如何取長補短,相互融合,如何使自己的文化能給世界的建筑文化歷史長河、給人類的歷史留下更多的記憶和經典。
我是一名海外建筑師,但我同樣是一名有著炎黃血脈的龍的傳人。十多年前我懷著滿腔熱血回國創業時,我當時只是想把西方先進的設計理念和技術帶回我的故土,希望中國建筑設計行業能盡快的融入世界的大潮流。現在也同樣,我要說:我想要做的不是一個中國傳統建筑文化的顛覆者,而是一個把國外先進設計理念的引入者。我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融合中西方建筑文化,進而提高我們中國人自己本身的設計水平,為中國的建筑文化歷史發展起到我微不足道的推動作用。歷史只能留給后人去評價,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試金石,我相信歷史會見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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