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過幾天,當兒子從高考(微博)考場里走出,李曉琳持續一年的陪讀生活將宣告結束。她將回到自己熟悉的課堂里,繼續中學英語教師和班主任的事業。李曉琳是湖南衡陽人,如今,每天在長沙的出租屋里為兒子精心烹制各種營養豐富、可口的食物。她的兒子是南雅中學的高三學生。
幾十名陪讀者,包括那些年邁的爺爺奶奶或外公外婆,聚集在一棟距離南雅中學只有幾百米的白色樓房里。每到中午,樓道里便飄蕩著各種菜香。
作為一名有20年教齡的老師,李曉琳聲稱自己從未請過長假,但去年,她向學校告假一年。“我一定要陪著兒子走完高三。不管他考得怎樣,至少我不會后悔。”她說,“我很緊張。”這些天,她有時會失眠。
她租住的是一套大約40平方米的房子,有一臺14英寸的二手電視機和一臺小冰箱,每月租金700元。不久之后,它將迎來新的房客,湖南新邵縣的一位女士早在幾個月前就預定了這套房。她的兒子正在南雅中學讀高二。該校依托百年名校雅禮中學創辦,在2011年的高考中,有8人被北大、清華和香港中文大學(微博)錄取。而雅禮中學在這一年,則占據了北大清華的44個錄取名額(不含保送生)。
“許多家長(微博)都想把孩子送到長沙讀書。”湖南某縣一中一位不愿具名的校長說,他的學校每年中考(微博)招生的前50名,大都流失去了200多公里外的省會中學。家長們隨著孩子們流動,催生了一支支壯觀的陪讀隊伍。
在長沙市“四大名校”(湖南師大附中、雅禮中學、長郡中學和長沙市一中)及其創辦的多所中學的周圍,房屋出租生意火爆。距離湖南師大附中不遠的學堂坡社區,有15棟舊的教職工宿舍,大部分被陪讀人員占據。一些房東把堆滿雜物的地下室清空,再配上洗手間,就租了出去。
一個班50多名學生,有20多人來自省會以外的縣市
李曉琳的兒子和5名初中同學選擇到長沙讀高中,此前3年,他是母親班上的學生。在他高中的前兩年里,母親每月只能從老家去一次長沙。她還不能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孩子身上。
李曉琳陪讀的主要任務是照顧兒子的生活,安撫他的情緒。她表揚自己:這個任務完成得還不錯。
在遠離老家的出租屋里,李曉琳與兒子發生過兩次沖突。一次是她無意中發現兒子用MP4看小說,“非常生氣”,朝他的背部重重地拍了一巴掌。這一掌結束了李老師4年沒有打過兒子的歷史。17歲的兒子身高1.8米,比母親高得多,但這個小伙子忍不住哭了。“既然你這樣,就別讀了,把東西收好,回老家去。”母親厲聲斥責兒子。“不讀就不讀!”這是孩子執拗的回答。母親針鋒相對:“你自己想好,明天清早我們就回家。”
兒子一天沒有吃飯。次日,這個“從不主動認錯的孩子”彎腰哄著母親:老媽,你別生氣了,你一生氣,就不漂亮了。李曉琳感慨道:“我覺得孩子長大了,此后,他學習的自覺性也更強了。”
但不久后,她未經兒子同意,擅自買回一大堆高考輔導資料,激怒了他。“我要把這些資料都扔了。”兒子咆哮著,眼珠突起,一臉憤怒。李老師這才意識到,自己在無形中增加了孩子的壓力。她連忙把那些資料塞進了書柜,小心翼翼地說:“把這些送給別人也可以。”
在兒子現在的班級里,50多名學生中,有20多人來自長沙以外的縣市。“來長沙讀書的選擇是對的,他在這里積累的人脈資源和開闊的心胸,對他以后的發展會有好處。”李老師強調說,“這里將來有出息的人更多一些。”
她的陪讀生活顯得輕松而快樂,“比在學校上課舒服多了”。她每天大都這樣度過:6點起床做早飯,6點20分左右叫醒兒子。8點之后,是買菜、做家務、看書、看電視和散步的時間。下午,她會去陪讀的老鄉那里串串門,為孩子準備好晚飯,然后等著他在晚上10點半左右回家。
“有老鄉在,日子一點也不枯燥,還感覺過得蠻快。”李曉琳說,他們是志同道合者。幾個老鄉,有地稅局的干部、家庭主婦和公司的老總。“他們都把自己的工作放下來陪孩子讀書,擔心錯過孩子的關鍵時期,遺憾終生”。
家長對優質教育資源的渴望,以“陪讀大軍”的形式體現出來
“陪讀很花錢,但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想錢的事。”李曉琳說,“沒錢或沒時間的就陪高三,有錢的就從初一或高一開始陪讀。”姜楓屬于后者。她曾經是湖南省邵陽縣一名成功的服裝專賣店老板。再往前,她是一家裁縫店的學徒和因家境貧窮而在初中輟學的農家女。2009年起,姜楓的身份轉變為全心全意在長沙陪女兒讀書的母親。
“錢不是最重要的東西,女兒的成長最重要。”她微笑著說。不過,如果沒有錢,她的女兒張巖只能在老家那所破敗的村小開始讀書生涯,而沒有機會從邵陽市區最好的小學走進長沙兩所名校。
她“受到朋友的啟發和震撼”,便想辦法把讀二年級的女兒從邵陽縣城的學校轉到了市區的資江小學。那個朋友的孩子從這里畢業后,考上了長沙的南雅中學。
姜楓有一年沒去照看生意,在市區陪著孩子。第一個學期,那些年幼的城里孩子甚至都不愿意和張巖說話,她只能與另外3名來自縣里的學生玩到一起。張巖用學習成績獲得了大家的認可,這時,她的媽媽才放心地開始奔波:每天早上回到縣城經營店鋪,晚上10點半左右趕回市區的出租屋里。孩子早已睡著了。她氣喘吁吁爬上7樓,還沒緩過勁來,就開始檢查孩子的作業,她會把做錯的地方標記出來,在第二天一大早為女兒講解。
姜楓有一群富裕起來的朋友,他們都把孩子送到了長沙的中學里。這為姜楓確定了奮斗目標:讓孩子去長沙讀初中。
家長們對優質教育資源的渴望,以“陪讀大軍”的形式,生動地體現了出來。在許多縣城學校周圍,聚集著一大群從鄉下來的家長。而縣城和市區的一些父母,則不約而同匯聚在了省城的重點中學附近。
張巖如愿考上了長沙麓山國際實驗學校,這是名校長郡中學集團創辦的。長郡中學在2011年的高考中,有45人被清華大學(微博)和北京大學(微博)錄取(不含保送生),有412名學生的成績超過了600分,還有49人被國外大學錄取。張巖后來又給了母親一個大驚喜:她順利考上了長郡中學。
姜楓在女兒讀初二時開始了在長沙的陪讀生活。之前一年,她每周五從200多公里外的邵陽趕來和孩子共度周末。在母親的來回奔波期間,張巖的成績一路下滑,從班上的前15名滑到了30名后,“到了令我害怕的地步”。姜楓曾經哀嘆:女兒要考個好的高中,是沒有指望了。老師也批評她,不能把孩子一個人放在長沙。
姜楓在學校附近一個破敗的小區里租了一套60平方米的房子。她住在頂樓,經常要準備臉盆迎接從屋頂漏下的雨水。“風大一吹,感覺房子好像要倒了一樣。廁所的門、廚房的門,都不敢碰,一碰就要倒塌似的。墻漆脫落很厲害,墻壁上像是打了很多補丁,我買了兩張大的中國地圖貼在房間里,才好看些。”姜楓說,住在那里,她覺得不安全。好在,這不是一家人的“戰斗”。她所在的單元就有5個外地陪讀的。
“女兒讀初三時,我的心完全靜下來了,不想做生意了。要從她的進步上找到成就感。”姜楓說,她曾經是老師眼中的好苗子,“但家里砸鍋賣鐵也供不起我讀高中”。哥哥和妹妹比她的學歷要高,但都沒有考上大學。
“我沒有上大學,遺憾一輩子。”這位16歲開始學徒做裁縫的女人說,“自己的夢想沒實現,寄托在孩子身上。”
一群沒有讀過多少書但先富起來的人,努力為孩子疏通向上流動的渠道
抱有姜楓這種心愿擠入長沙陪讀父母行列的人士據說不在少數。一群沒有讀過多少書,但通過做生意先富起來的人,利用金錢努力為孩子們疏通向上流動的渠道。
譬如曾全,他初中畢業后讀了三年衛校,當過4年兵,在湖南冷水江市開了4家服裝專賣店。為了讓兒子考上好大學,去年,他放棄老家的生意,來到長沙照顧讀高一的孩子,“為他做飯菜。晚上磨好豆漿,熱好牛奶等他回來。看到他有一點點進步,就很開心。”
曾全和姜楓都很佩服對方為孩子的教育所做出的努力,而且,他們都在長沙擁有了自己的房產。2007年,姜楓以4000元每平方米的價格買了一套130平方米的房子。那一年,女兒還在邵陽市讀6年級。“孩子的爸爸說,一定要先把這個房子買好,這樣孩子就一定會去長沙讀書。”姜楓說,他們此前沒有考慮要住到長沙,“隨著孩子讀書,一直不停搬家。孩子改變了我們的生活。”
她把長沙的家布置得很舒心,還在沙發周圍鋪上了柔軟的地毯。不過,在接下來的兩年里,她依然沒有多少機會躺在家中舒適的大床上睡覺。
她在離家十幾公里外的學校附近,又租了一個沒有廚房和廁所的小房間,每天晚上帶著兒女睡在一張一米多寬的床上。出租屋位于一條狹長的胡同里,各種聲音此起彼伏。
姜楓早已不用在邵陽和長沙之間來回奔波,不過,她每月在市區的兩棟房子之之間走過的路程:1200多公里,相當于在兩市之間差不多走3個來回。
每天早上,姜楓把8歲的兒子送到家附近的小學,然后給女兒準備好中餐送過去,下午又回到家里,陪著兒子做作業、洗澡,晚上八點左右再趕到出租屋。她喜歡陪著女兒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和她討論班上發生的事情和書中的人物。
張巖常常要學習到深夜。姜楓躺在床上,偶爾看一眼臺燈下女兒的背影,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連女兒何時上床都不知道。“媽媽每天這樣跑,太累了。我說過很多次,讓她不要過來,但她不放心。”張巖說得很動情,抹起了眼淚,“我有時會有罪惡感,如果沒有進步,就對不起媽媽。但學習起來也不輕松。”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姜楓正坐在一旁的床上掉眼淚。
姜楓和一些陪讀者建立了良好的私人關系,他們經常在網上或聚在一起交流陪讀的經歷。不久前,她在長郡中學公交車站等車,遇到一人,看起來很面熟。“這個人到底是在哪里見過呢?”她一路想著,回到家里,才恍然大悟:此人以前經常在麓山國際實驗學校等孩子。
“現在她的孩子也到了長郡,我想,我們應該是戰友吧。”姜楓笑呵呵地說道。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人物為化名)
安徽新華電腦學校專業職業規劃師為你提供更多幫助【在線咨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