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那年,學校讓我們回家待分配,坐熟人便車,到佛教圣地九華山一游,因耽于分配去向,心中悶悶不樂。朋友們均去游殿逛景,我只立于一佛像前發呆,老和尚見了,問:小施主,有甚心事?我見他甚為慈祥,說了心中的憂慮。老和尚聽了,淡淡一笑。
“小施主,一切自在造化。且請吃茶去。”
“吃茶去?吃什么茶去?”老和尚看著我不解的樣子,輕輕擺了擺手。
十年后,春游天柱山,結伴來到三祖寺抽簽,我抽了一簽是下簽,心甚不安,求問一和尚師傅,答曰:“超然象外,簽無好壞。”師傅看我似有所悟,又談了一會佛理。臨別時,他贈我一言“萬物不縈于心,且請吃茶去。”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一個偶然機會,讀到一付回文聯:
趣言能適意,茶品可清心。
意適能言趣,心清可品茶。
我心非佛心。物我兩忘,心靈澄空,“相逢相問知來歷,不揀親疏便與茶”,是何等境界?但求茶中細咂味,能于苦中品甘甜,是否也是一種難得的層次?我只想能暫時忘記功名利祿,靜靜心,品品茶。
隨著年齡增長,閱歷增加,對世事有了更多的理解。我一好友,工作、生活在岳西茶鄉——來榜。每年,他都要送我兩斤好茶,F在的我,常于晚飯后,端坐書桌前,沏上一杯好友親手制作的好茶,看著裊裊上升的茶霧,嗅著淡淡的蘭花般的芳香,慢慢地,浮躁的心也就靜了下來。功名利祿,榮辱得失,悄悄地游離于象外,讀一本好書,寫幾行文字,我心里再也沒了紛紛擾擾的世界……
生活中,我是很少品茶的,白開水喝得多。好友的茶沏上后,我很少真正用味覺去品,更多地用視覺、用嗅覺,嚴格的說是用心在賞。直到兩者溶化為一體,我才偶爾啜一口,至此,我也才品出了“心清可品茶”之味。
好友的茶已品完了,心里的茶味卻愈來愈濃,生活中的茶品過了,意念中的茶什么時候才能開始品一品?
想到這里,我忽然記起了趙樸初老先生的一首詩:
七碗愛至味,一壺得真趣。
空持千百偈,不如吃茶去。
讀書偶想
我讀書是消遣,為了給自己平凡的生活添一點內秀和靈氣。新近又翻閱余秋雨《文化苦旅》,比第一次讀時更多了一層感嘆。感嘆他的學富五車,驚嘆他的博聞強記,慨嘆他的精辟深邃。從六七歲開始,專業讀書15年,工作讀書20余年,平生都在和書打交道。到現在也沒有讀出個思想來,倒常常有一種強烈的被時間、空間遺棄的感覺,總找不著心靈之家。“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也許就是我的心境。
讀書總是有目的的。好像是為了自己生活得好些,讀得萬卷書,貸與帝王家,目前似乎也沒有跳出這個窠臼。抱獨居士呂坤認為人之念頭,與氣血同消長。四十以前是個進心,識見未定,而敢于有為;四十以后,是個定心,識見既定,而事有酌量,F今已四十出頭,卻識見未定,又不敢有為,虛度光陰自問愧對生我育我的父母,愧對幾十年翻動的書本。動起有為念頭,自問又無以與皇家交易。人到中年萬事休,四十過頭,當是中年無異議,雖不肯休,又抗不住命,抗不住運,更抗不住書到用時方恨少之窘。
有人云命本在天。又曰君子之命在我,小人之命亦在我。“君子以義處命,不以其道得之不處,命不足道也;小人以欲犯命,不可得而必欲得之,命不肯受也。但君子謂命在我,得天命之本然;小人謂命在我,幸氣數之或然.。”命運由上天安排,無論君子,小人都知之,也都不在意。君子行事以好為標準,合乎天理,不在乎命運好壞。小人則為了個人欲望,不顧命理,而賭命運的偶然變數。其意既淺顯又深刻,這也是讀書之所得?稍谧x史時又遇惑矣。岳飛為求統一,違命抗金,十二道金牌逼迫下,“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巾”。而一意求和偏安東南一隅的趙姓皇帝、秦檜之流,背天理,卻行好運,好活善終,一生春風得意。讓君子之心常苦,小人之心常甜。
古人有行萬里路,讀萬卷書之說。也曾到陜西觀兵馬俑,立于始皇陵,感嘆秦始皇生前雄才大略、專制殘忍,死后陵墓窮極豪奢,驚詫古今。再也無有讀書明理的暢達之快意,惟余震驚狂怒之恨心。“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南京慘案”可以與之相提并論!外族的入侵是屠殺,內禍的殃民也是屠殺否?有人云,亡百姓苦,興百姓亦苦。一言弊之,百姓者,該苦之人也。難怪處于窮鄉僻壤的父母,總要我讀書,原來是想我讀出個黃金屋和顏如玉,想讓我通過讀書擺脫災禍。
當然今天不讀書也有生活可過,社會穩定,不讀書似乎也沒有什么災禍。但中國人的讀書騰達之念頭依然。雖然我未讀出個理兒,不少鄉村小兒都沒有讀出個理兒,但讀書的理念卻頑固地刻印在鄉村百姓頭腦中。擺脫貧困,走出愚昧,還是要讀書。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讀書人成倍增長,思考者、探索者成倍增長,思索自己的命運,思索國家民族的命運,使得社會經濟發展進入中國歷史最好時期,個人和國家的命運有了重大變化。由此可知,書不可不讀,理不可不明,人人都讀書明理,社會進步勢所必然。對讀書的執著,一定是中華民族希望的所在、人之素質不斷提高的動力。
看來書還是要讀下去,不論是為消遣,還是為了明個理、講個義。